實習鑒定

　　我在電視臺做策劃時，認識了一位大學生朋友。

　　這個朋友是個男孩，叫李熙，長沙人，是浙江廣播學院大三的學生。他通過關系到我所在的節目組實習。小伙子是學播音專業的，模樣白凈清秀，很可愛。我們那檔節目主持人是需要臺本的，而且每期都要請嘉賓，所以主持人臺本和設計嘉賓臺詞的活兒大多是我的。小伙子來后，臺里就讓他在我身邊實習。我自然高興，心想至少一些零碎的事情不需要我去打理了。

　　所以，見到小伙子的第一天，我心情格外地好，就邀他到一個小店里好生喝了些啤酒。

　　我跟他說，雖然大家都公認電視圈是一個名利場，但你還年輕，別學得太功利，先把自己的內功修好。至少，在你沒有進入圈子之前，別太浮躁了，沉得住氣，埋頭學著處世做人，到了有人發現你的那天，許多你想要得到的東西就不需要你刻意追求，自然就會來到你的身邊了。起身走的時候，我拍拍他的頭，小兄弟，在我這實習我可能教不了你什么，但我送給你六個字吧：多謀事，少謀人。以后肯定對你有用。

　　但后來的現實卻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

　　小伙子是一個喜歡蹦 的人，壓根兒就坐不住。而且他的興趣根本就不在做那些在他看來很小的事情上。我讓他幫著打印文稿或者起草個節目流程表什么的，他很少有及時完成的。有一次我交給他一個軟盤，讓他給我調出一個方案并打印若干份上報總臺。原本一件很小的事情，沒想他因為趕著去跟朋友聚會，就送到個體的文印室給處理了。這件事情自然是違反原則的，我也就第一次不留情面地批評了他。小伙子表面上沒有什么反應，但我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叛逆。

　　果然，過了些天，他跟我說，你在電視圈熟，有沒有門路讓我臨時出鏡什么的，我回學校也好有個體面的交代。我知道他是尋思離開幕后走向前臺，若替他一想也是，在我身邊實習，做的都是不為人知的事情，與他的專業也有距離，就給他搭個橋吧。剛好我打聽到另一個節目組有一個外景主持人不知什么原因給撤了，正尋人呢，我就跟那邊的制片人說了。人家一看小伙子的外形挺適合的，就讓他試了試鏡，還挺不錯的，便讓他做了兩期。我再見他的時候，他那精神勁兒整個就變了。我正想玉成他的好事，辦個移交讓他直接去那邊得了，沒想那邊的制片人卻給我打來了電話，說，你推薦的那個主持人你還是領回去吧。

　　事后我才知道，這人還沒站穩腳跟，就開始飄了，見人就拿著印有某某節目主持人的名片招搖，還私下以主持人的身份去拉廣告。

　　還有一次，我的一個朋友搞一個發布會，要請一個主持人，我還在電話里跟人家談呢，說過些天再看吧。沒想這家伙賊機靈，在一旁給聽到了，第二天就找上門把活兒給攬下了，回來還笑嘻嘻地說，您真管用，我說是您舉薦來的，就搞定了。還硬拽著我去吃火鍋，把一沓鈔票在我面前揚得嘩嘩響，生怕我不知道那是他拿的紅包似的。

　　我當時就想這家伙活泛得可以呀。只是，如果他是一條魚的話，會有哪個池塘供他恣意游弋呢。

　　好在3個月一晃就過，他的實習期結束了。

　　要走的前一天，他拿來一張鑒定表讓我填寫實習鑒定，我看了看那需要填寫鑒定的空白處，覺得筆頭真是很重：如實寫吧，對小伙子肯定不利；不如實寫吧，或許又會從某種角度縱容了他。想來想去，我在那長長的空白處，只寫了5個字：功夫在詩外。我想這是我能填寫的最確切也最聰明的評價了。這句話可從多個角度去理解，但我相信他們學校是能找到正解的。

　　這之后，我與李熙再沒了往來。他的鑒定我是按他們學校的要求通過密信方式傳送的，李熙是不知道的。所以我現在有些迷惑李熙與我不再聯系的原因。我承認李熙在我身邊實習的日子，我沒有教給他什么技藝，但他如果用心體悟的話，應該能體悟到我教了他一些比技藝更重要的東西。所以，我在猜想，或許多年以后，他會想起我這個實習老師的，我有這個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