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漢

　　暑假伊始，在與父母揮手告別后，我獨自踏上了去往奶奶家的旅程。一路上，秀麗的風光映入眼簾。正當我欣賞著進入陶醉的境界中時，天公卻并不作美，不一會兒目的地就到了，一飽眼福看來已成了泡影。

　　來到鎮里后，我的興致又來了。首先去參觀了鎮里年年舉辦的畫展。我懷揣著憧憬、渴望的心情，隨著人群紛至杳來。走進展廳，一幅幅的作品琳瑯滿目，環視一周后，一幅名為向日葵的作品使我怔住了。這幅作品雖技不如人，與凡高相比相去甚遠。但它的生命力不是用濃重的顏色體現出來的，而是直擊生命本質化的。一看畫者竟然是我的鄰居王老漢，這讓我更為震撼了。

　　說到王老漢，我奶奶與王老漢是隔壁鄰居。我經常親切地叫他“王叔”，他對這個稱謂倒也蠻中意的。王叔，大概五十多歲，頭戴一頂圓綠軍帽，臉上布滿了些許皺紋，但挺精神的，上身襲了一件滿是補丁的藍皮大衣，下身穿了一條褶皺不堪的棕色套褲。而且，老漢為人老實、質樸，在街鄰四坊中傳為佳話。

　　老漢每天都是早出晚歸，老伴在家里也忙著打理事物，老倆口雖繁忙，倒也過得挺和樂的。老漢有三個女兒，對她們都疼愛有加。講起孝道，大、小女兒還算“孝順”，那二女兒呢？原來五年前，老漢的二女兒突然車禍不幸癱瘓住院，高額的醫療費用和沉重的精神打擊剛開始時，二老都無法接受，整日以淚洗面。但聽說能在人工的輔助下有康復的可能，二老又重燃了希望。二女兒剛開始時痛哭著說：“爸媽，女兒長這么大了，還要讓你們操心，可真不孝啊！”說著，淚水如泉涌般流了下來。老漢飽含熱淚地對女兒說：“女兒，堅持，無論怎樣，爸就算拼了老命也要把你治好，你以后的路可長著呢！”他眼角的皺紋更多了，皮膚也蒼老了許多，神似一張麻袋皮子。女兒似乎也振奮了，用手抹著老漢眼角的淚水，卯足勁笑著說：“加油！堅持…，而且盡量憋住眼淚涌出來，內心卻如刀割一般。

　　大、小女兒平常由于種種原因，推脫著去探望二老。有空主動去幫二老料理家務，致電問候，更是無稽之談。如若是遇上了節假日，還能分一杯庚，她們就各個爭先恐后，不用說，便像脫韁的野馬似地奔馳而來。之后，為了烘托喜慶氣氛，兩個女兒還有兩場“戲”要演。其一就是“裝笑”，看上去像個街頭的喜劇演員一樣，若誰逗得觀眾歡喜，就能賺足更多的錢！兩個女兒便使出了渾身解數，用盡了吃奶的勁笑了出來。其二就是說，贊美之詞越多越好，幾乎把二老夸上了天，好像兩只蝎子各自為攻事正做著準備，讓二老不知不覺中喜歡上她。老倆口看了表演后，還是欣慰地笑了。

　　但好景不長，半年后的一天，老漢正在家中，老伴還在外買菜。天漸漸暗了下來，老漢早已關上了窗門，但不知是風力太大，還是螺絲釘松動，窗戶多次吹得來回振蕩響聲如雷貫耳。時間一點點地過去，老伴越等越急，正當他要出去尋找時，突然一個電話鈴響了起來，傳出了老伴遭車禍身亡的噩耗。他聽后，手腳冰涼，幾乎要崩潰了，眼角也濕潤了。悲痛了一會，心想；無論如何也要弄清死因，讓她去天堂也沒有遺憾！他無法冷靜，立刻去了事故現場，最終查明是酒駕惹的禍。雖然司機也并非有意，也賠了些錢。但老漢卻還是有些氣憤，決定起訴他，似乎要讓老天還他一個公道。但一旁的村民苦笑著說：“王老漢，您也要掂一掂您自己的分量，與現在的年輕人去鬧，真是自不量力。再說，當官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也是一個個吃香的喝辣的，沒關系，哪會關你的閑事！”老漢同時也把噩耗通知了女兒們，她們到了后，一開始還在哭喪，但后來忽的平靜了下來，一起料理了后事。二女兒在醫院里知道后，人一下子發麻了，目瞪口呆，活似一根僵直的木頭，二女兒由于行動不便，通過視頻技術見了媽最后一面。

　　處理完后事，老漢時常在夜里做夢想起與老伴的朝夕相處，不禁悲苦。而大、小女兒已經開始了一場財產爭奪戰，戰事雙方劍拔弩張，互不相讓，而二女兒的病，由于無人照顧，日漸嚴重。老漢看上去更加憔悴，兩女兒的戰事一直到了老漢家里。讓老漢怎樣都想不到的事還是發生了。兩個女兒要求老漢把老伴的股份平分給她們，老漢一口回絕，他氣憤地說：“你二姐難道不要嘛！她正重病住院，急需用錢，你們也太自私了吧！”大女兒撇了撇嘴，不屑一顧地地說：“二妹都是快死的人了，還管她啥事呢？再說，你們在他身上也花了不少錢了吧！”老漢氣得發抖，恨不得一巴掌打過去，像一個快要爆炸的皮球似的。小女兒也跟著回應，想了想，不耐煩地說：“要么第二個選擇，你交出房產證和股份證，二選一，你自己看著辦吧！”老漢真是希望有面墻，撞死算了，也能一了百了！

　　二女兒獲悉后，曾經多次昏倒甚至吐血，惹著痛打電話對大姐說；“姐，你怎么能這樣對爸呢？就算功勞沒有，苦勞總算有吧！養育之恩，應得盡吧！大姐冷笑說：“爸媽不是一向最疼愛你嘛！你這個賤狐貍不是很得意嘛！家里都是因為你這個喪門星，把家弄成這般摸樣。以后不要來煩我。等著，我以后一定會讓你好看！”說著，大姐便掛斷了電話，二女兒聽后，悲痛欲絕，幾天后辭世了。老漢知道后，早已欲哭無淚了，楞了幾分鐘，不知魂靈到哪里去了，好像孫大圣元神出竅般。在他心中似乎有一個心結，牢牢的卡在那兒，像一根下水道管堵住一樣，上氣不接下氣。同樣，他也獨自忍痛料理了二女兒的后事。過了一個月，老漢也平靜了下來，似乎想通了，看清了大、小女兒的真面目。不僅悔恨自己的嚴加管教的失誤，又悲痛于二女兒的離去。最終，還是用了法律方式，結束了這場紛爭，親人們間早已斷了聯系，往日的幸福快樂之氣早已被凄清悲涼之氣所取代。由于秋氣盛行，屋外艷麗的花朵已宛然凋零，留下的只是一堆枯草。

　　自從那些事后，一些村民經常在家常便飯后談論此事，老漢更是無臉出門。一天，他的一位朋友知道這些事后，特意來訪。對老漢的事深表同情和氣憤。他知道老漢無依無靠，便帶來了一只聰明靈巧的哈皮狗，逗老漢開心。說是要送給老漢，老漢趕忙說：“這怎么行呢？不要那么客氣！拿去，拿去…。爭了一會兒，朋友說：“你無論如何也要收下，這是我的心意嘛！”老漢這才收下，心里十分的感動。緊握著朋友的手，像膠水黏住似的，停留了許久才松開，激動地說：“謝謝，謝謝…！淚水順著眼頰剎那地滾了下來。不一會兒，臉上露出了生硬的笑容—這是幾個月來第一次微笑。

　　收養狗后，老漢感覺又有了個伴似的。老漢就先給狗起了個叫“開心果”的名字，也為了讓自己從陰影中跳出來。開心果外形可真討人喜歡，一個梅核似的小腦袋，上面長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一對聲東擊西的順風耳，身著皮球形般黑白相間的皮毛，只有那黑色的大鼻子和殷紅的小嘴還能清晰可見，猶如馬戲團的小丑。開心果剛開始與老漢，還有些陌生，但老漢每天都省吃儉用，來留給它吃。逐漸地，老漢和開心果間建立了深厚的情感，似乎看到狗和老伴一樣親切。每當開心果高興時，直立著身子，舉起小手，依偎在老漢的手心撓一撓，還怪癢的，樂得老漢像個孩子一樣開懷大笑。有時，老漢想與它握手，它不請自來像個領導似的先伸出了彬彬之手以表敬意。每天的飯菜都是老漢親自掌廚，開心果都快成了“第一夫人”了！當不高興時，它也與人一樣，老漢拼命的搭理它，它卻并不理睬，裝作目中無人。每天清晨，老漢都要到外面去遛狗，他臉上洋溢著持久的笑容，讓村民們倍感震驚像變個人似的。有的膽大的村民說：“王老漢，會不會瘋了，發生這種事還能笑得出來。在那幾個月，外面的的風是那么的柔和，樹叢邊的鳥兒嘰喳鳴叫，與周圍的事物應和著，是那么的和諧。

　　但災難再次降臨，這種和諧的韻律又被打破了。平時，狗都在老漢家后院放養，老漢則在外做農活。。傍晚回家時，正當老漢疲憊地走在回家路上，隱約聽到村民說道：鎮外的一條夠被摩托車給撞死了。他原來并不在意，繼續往家趕去。回家后，一看狗沒了！他趕忙飛奔過去，好像一只如饑似渴的豺狼正在逮捕獵物，他心急如焚，很不得會分身術，立刻變到那兒！奔到那兒他驚呆了！原來，那只死狗正是他的“開心果”。他凝望佇立了很久，兩眼發直，感覺天與地晃悠晃悠的，不一會兒便昏死過去。后來被一些好心的村民送往了醫院，這才幸免于難。醒來后，他還呼喊著開心果……。老漢不斷地反問著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上天為什么要這樣懲罰自己！連條狗都不放過！在狗嗣后的很多天里，他多次自殺，但都是以未遂而告終。醫生還勸慰他說：“你這樣做，也無濟于事啊！只能帶來更多的痛苦！”他聽后獨自默默地的流著淚，在那間病房里由于其他病人剛走，那里顯得格外的寂靜。

　　出院后，這一系列的事更是受到了許多村民的猜疑。有的村民說：“王老漢家，。可能有鬼神出沒，不然哪會死那么多？怪陰森的！”一旁的村民也聽同意這個說法，他們紛紛回應說：”對啊！對啊！另一個村民也跟著應和，大膽地說：“莫非是王老漢上輩子作惡，這輩子人家來索命了哎！”年近七旬的張老太，是老漢的一位鄰居。由于老漢經常幫助她家，她很想找一個機會來報答老漢，一聽老漢這事，他便主動找上門來。張老太對老漢輕聲地說：“王老漢，你們家定是招鬼了，還是請巫師作一下法事吧！”老漢聽后，想了想說：“你說的對，那能否把人的魂靈招來，來見一面呢？”張老太斟酌了一會兒，吞吐著說：“或許可以吧！這樣不是很好，兩全其美，王老漢便答應了。

　　兩天后，張老太請來了鎮里有名的李道長為王老漢作法。而且家家戶戶早有耳聞李道長的高明巫術，這次還是百忙中抽空過來的。李道長看了看這房屋后說：“這屋恩……邪氣太重，可能是座鬼宅！便叫老漢這幾天先到外去住。不然，就會有再次兇兆發生啊！王老漢有急著問：“我能否見一見老伴的魂靈呢？李巫師假裝說：”這可以啊！不過需要一些錢來作供品才行！老漢立刻拿出了剩余的積蓄，遞給了巫師。巫師笑著說：“你心誠，我就給你做法術，這還得看閻王爺給不給你面子呢？他說便假裝驅神弄鬼，召集魂魄。過了很長時間，王老漢什么也沒看見。巫師說：“這是你福分不夠啊！我也無能為力了。”老漢只好沮喪地離家而走。

　　在那以后，我便不知了他的行蹤。后來，我聽奶奶講王老漢像脫胎換骨般，完全變了人似的。他整日笑口常開，好像一尊彌勒大佛。以“笑天下可笑之人，容世間難容之事”胸懷，化解著村民們的煩事。整個村子從烏煙瘴氣到現在的喜氣洋洋，他真是功不可沒啊！而且他畫的向日葵也是一個佐證。這樣我的疑問可就更大了。據奶奶說，自從那以后，王老漢經常獨自在山間游蕩。那天，老漢正疲憊不堪往山間走去，不一會兒便倒在了寺院門口。清晨來臨，寺院的鐘聲如期敲響，一下子他醒了過來，他聆聽著這喧囂以外的一份寧靜，心漸漸平靜了下來，似乎自己來到了天堂。他走進了寺院，便上去問了一位正在掃地的和尚，說：“你就要學會放下，靜靜地品位一切大自然，體悟人生的本源。學會觀察世事，看透它，寧靜而致遠，你或許能明白了。如若你肯留下來，可以做義工為寺院打水、種菜。若有什么疑問，隨時來找我。老漢的笑容從來沒有今天一樣燦爛，甚至映紅了整個藍天。我想：這或許世上天對他的最好禮物了吧！

　　老漢不斷的了解和體察世事，順其自然，體悟著萬物與宇宙人生的規律。漸漸地，他心中的疑問似乎已釋然了，經歷過的苦難也不苦了，在他眼里只是微塵而已罷了，心中卻保持著那份永恒而又特殊的寧靜。

　　他已經懂了。我聽了后，緩了緩神，回想他的向日葵，似乎也懂得了什么，也平靜了下來。

　　浙江省寧波市榮安實驗中學（氣象路）高一:張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