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三觀賣血記(節選)》學案
三、閱讀指導對歷史重大事件,作者很少直接進行描述,即使正面切入,著墨也極少,采取的也是大跨度式的推進:人民公社運動、大躍進、大煉鋼、上山下鄉、文化大革命……全都一筆帶過,而將歷史影響具體體現在個體的生存之中。“傷痕文學”在表現歷史重大事件之時往往也是如此,但是傷痕文學重在政治意識形態層次,而余華卻重在個體最為基本的生存狀態。大躍進時,第18章將歷史簡概,第19章卻具體寫出歷史給許三觀一家帶來的饑餓與苦難。余華極其冷靜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感,摒除進入人物內在心理的企圖,只是客觀地再現人物的表現,從最為外在的視角讓一家人在許三觀生日的那天,面對一張空桌大談紅燒肉、炒豬肝、清燉鯽魚。最為值得注意的是紅燒肉的細節描寫,肥瘦取材,煮晾炸燉的程序,講者繪聲繪色,聽者口水直流……將這一家人虔誠認真的“畫餅充饑”與時代的貧困與饑餓對接,讓我們不能不感到靈魂的顫栗!生活最為起碼的物質需求的匱乏,帶來的是對于“生存”最為強烈的渴望。面對人的基本需求的缺失,善良的人們只是在想象中進行著自我的美餐,沒有詛咒,沒有哭訴。在兩者對比中,卻生發出一種動人心魄的張力,歷史荒謬的本質也就昭然若揭。可以說,“歷史”是以“苦難”和“生存”的形式進入許三觀的日常生活中的,但他卻以一種近乎愚昧、麻木的方式承擔與忍受著。無論如何貧困,他都憑堅韌的意志讓生活維持下去,即使以“賣血”作為最后的選擇,依然無怨無悔。先鋒小說的一個顯著特點,就是對人物的對話和語言進行最大限度的實驗。在《許三觀賣血記》中,人物的對話和語言不僅是為了交代時代背景和生活情境,而且也成為結構轉換的主要載體。如第十八章許三觀對許玉蘭所說便交代了人民公社、大躍進、大煉鋼,以人物對話的方式,直接地將歷史時代與個人命運進行聯系。第19章中寫一家人面對空桌大談吃肉的對話,將饑餓的情境表現得至為感人。從第18章的許三觀對許玉蘭說,到第25章的許三觀對許玉蘭說,便將事故從大躍進時代推進到了文革時期,簡單卻又巧妙地實施了結構的轉換。在這篇小說中,“對話”與“重復”是密切相關的,或者說,它的“重復”,是一連串“對話”的“重復”;而它的“對話”,又是不斷“重復”的“對話”。這兩個方面不能脫離開來談。很明顯,在《許三觀賣血記》中,其敘事基本上是依靠“對話”來推動的。這一特點,是該作品區別于《活著》以及余華的其它作品的根本標志之一。無論這些作品的主題是如何的接近,敘事方式上的根本差異足以使我們將它們區別對待。許玉蘭說:“許三觀,我正在洗床單,這床單太大了,你幫我揪一把水。”許三觀說:“不行,我正躺在藤榻里,我的身體才剛剛舒服起來,我要是一動就不舒服啦。”許玉蘭說:“許三觀,你來幫我搬一下這只箱子,我一個人搬不動它。”許三觀說:“不行,我正躺在藤榻里享受呢……”許玉蘭說:“許三觀,吃飯啦。”許三觀說:“你把飯給我端過來,我就坐在藤榻里吃。”在這里,事件是通過對話來陳述的,內心活動也是通過對話來呈現的,甚至人物的特征、性格和行為也都依靠對話來提供。對話成了敘事本身,由對話所推動的敘事行為,在這篇小說中遠遠大于事件和主題。《許三觀賣血記》中的“對話敘事”的另一個重要性乃在于:由于整個敘事由人物對話來展開,作者和敘述者讓位給人物,敘述主體消失在人物的背后,人物成了小說真正的主人公,不僅僅是敘述的對象,而且是敘述的主體。這樣,也就避免了作者過于強大的主觀權力對敘事的客觀性的干擾。主體在追求“客觀化”的路途中,以犧牲自己來換取客體(人物和敘事)的解放,這一直是小說藝術的最高理想,它在藝術的層面上體現了藝術家的殉道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