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臘的石頭》學案(2篇)
明代正德年間一位日本使臣游西湖后寫過這樣一首詩:
昔年曾見此湖圖, 不信人間有此湖 今日打從湖上過, 畫工還欠費工夫
可見對許多游客來說,西湖即便是初游,也有舊夢重溫的味道這簡直成了中國文化中的一個常用意象,摩挲中國文化一久,心頭都會有這個湖
奇怪的是,這個湖游得再多,也不能在心中真切起來過于玄艷的造化,會產生了一種疏離,無法與它進行家常性的交往正如家常飲食不宜于排場,可讓兒童偎依的奶媽不宜于盛妝,西湖排場太大,妝飾太精,難以叫人長久安駐大凡風景絕佳處都不宜安家,人與美的關系,竟是如此之蹊蹺
西湖給人以疏離感,還有別的原因它成名過早,遺跡過密,名位過重,山水亭舍與歷史的牽連過多,結果,成了一個象征性物象非常稠厚的所在游覽可以,貼近去卻未免吃力為了擺脫這種感受,有一年夏天,我跳到湖水中游泳,獨個兒游了長長一程,算是與它有了觸膚之親湖水并不涼快,湖底也不深,卻軟絨絨地不能蹬腳,提醒人們這里有千年的淤積上岸后一想,我是從宋代的一處勝跡下水,游到一位清人的遺宅終止的,于是,剛剛撫弄過的水波就立即被歷史所抽象,幾乎有點不真實了
它貯積了太多的朝代,于是變得沒有朝代它匯聚了太多的方位,于是也就失去了方位它走向抽象,走向虛幻,像一個收羅備至的博覽會,盛大到了縹緲
西湖的盛大,歸攏來說,在于它是極復雜的中國文化人格的集合體
一切宗教都要到這里來參加展覽再避世的,也不能忘情于這里的熱鬧;再苦寂的,也要分享這里的一角秀色佛教勝跡最多,不必一一列述了,即便是超逸到家了的道家,也占據了一座葛嶺,這是湖畔最先迎接黎明的地方,一早就呼喚著繁密的腳印作為儒將楷模的岳飛,也跨身于湖濱安息,世代張揚著治國平天下的教義寧靜淡泊的國學大師也會與荒誕奇瑰的神話傳說相鄰而居,各自變成一種可供觀瞻的景致
這就是真正中國化了的宗教深奧的理義可以幻化成一種熱鬧的游覽方式,與感官玩樂溶成一體這是真正的達觀和“無執”,同時也是真正的浮滑和隨意極大的認真伴和著極大的不認真,最后都皈依于消耗性的感官天地中國的原始宗教始終沒有像西方那樣上升為完整嚴密的人為宗教,而后來的人為宗教也急速地散落于自然界,與自然宗教遙相呼應背著香袋來到西湖朝拜的善男信女,心中并無多少教義的蹤影,眼角卻時時關注著桃紅柳綠、莼菜醋魚是山水走向了宗教?抓或是宗教走向了山水?反正,一切都歸之于非常實際、又非常含糊的感官自然
西方宗教在教義上的完整性和普及性,引出了宗教改革者和反對者們在理性上的完整性和普及性;而中國宗教,不管從順向還是逆向都激發不了這樣的思維習慣綠綠的西湖水,把來到岸邊的各種思想都款款地搖碎,溶成一氣,把各色信徒都陶冶成了游客它波光一閃,嫣然一笑,科學理性精神很難在它身邊保持堅挺也許,我們這個民族,太多的是從西湖出發的游客,太少的是魯迅筆下的那種過客過客衣衫破碎,腳下淌血,如此急急地趕路,也在尋找一個生命的湖泊吧?但他如果真走到了西湖邊上,定會被萬干悠閑的游客看成是乞丐也許正是為此,魯迅勸阻郁達夫把家搬到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