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教案
想到這里,稼軒不禁撫今追昔,感慨萬端。隨著作者思緒的劇烈波動,詞意不斷深化,而轉入了第二層。
稼軒是四十三年前,即紹興三十二年(1162)率眾南歸的。正如他在《鷓鴣天》一詞中所說的那樣:“壯歲旌旗擁萬夫,錦襜突騎渡江初,燕兵夜娖銀胡革錄,漢箭朝飛金樸姑!蹦欠序v的戰斗歲月,是他英雄事業的發軔之始。當時,宋軍在采石磯擊破南犯的金兵,完顏亮為部下所殺,人心振奮,北方義軍紛起,動搖了女真貴族在中原的統治,形勢是大有可為的。剛即位的宋孝宗也頗有恢復之志,起用主戰派首領張浚,積極進行北伐?墒欠x敗退后,他就堅持不下去,于是主和派重新得勢,再一次與金國通使議和。從此,南北分裂就進入了一個相對穩定的狀態,而辛棄疾的鴻鵠之志也就無從施展,“只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同上詞)了。時機是難得而易失的。四十三年后,重新經營恢復中原的事業,民心士氣,都和四十三年前有所不同,當然要困難得多!胺榛饟P州”和“佛貍祠下”的今昔對照所展示的歷史圖景,正唱出了稼軒四顧蒼茫,百感交集,不堪回首憶當年的感慨心聲。
“佛貍祠下,一片神鴉社鼓”兩句用意是什么呢?佛貍祠在長江北岸今江蘇六合縣東南的瓜步山上。永嘉二十七年,元魏太武帝拓跋燾南侵時,曾在瓜步山上建行宮,后來成為一座廟宇。拓跋燾小字佛貍,當時流傳有“虜馬飲江水,佛貍明年死”的童謠,所以民間把它叫做佛貍祠。這所廟宇,南宋時猶存。詞中提到佛貍祠,似乎和元魏南侵有關,所以引起了理解上的種種歧異。其實這里的“神鴉社鼓”,也就是東坡《浣溪沙》詞里所描繪的“老幼扶攜收麥社,烏鳶翔舞賽神村”的情景,是一幅迎神賽會的生活場景。在古代,迎神賽會,是普遍流行的民間風俗,和農村生產勞動是緊密聯系著的。在終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中,農民祈晴祈雨,以及種種生活愿望的祈禱,都離不開神。利用社日的迎神賽會,歌舞作樂,一方面酬神娛神,一方面大家歡聚一番。在農民看來,只要是神,就會管生產和生活中的事,就會給他們以福佑。有廟宇的地方,就會有“神鴉社鼓”的祭祀活動。至于這一座廟宇供奉的是什么神,對農民說來,是無關宏旨的。佛貍祠下迎神賽會的人們也是一樣,他們只把佛貍當作一位神祗來奉祀,而決不會審查這神的來歷,更不會把一千多年前的元魏入侵者和當前金人的入侵聯系起來。因而,“神鴉社鼓”所揭示的客觀意義,只不過是農村生活的一種環境氣氛而已,沒有必要再多加研究。然而辛棄疾在詞里攝取佛貍祠這一特寫鏡頭,則是有其深刻寓意;它和上文的“烽火揚州”有著內在的聯系,都是從“可堪回首”這句話里生發出來的。四十三年前,完顏亮發動南侵,曾以揚州作為渡江基地,而且也曾駐扎在佛貍祠所在的瓜步山上,嚴督金兵搶渡長江。以古喻今,佛貍很自然地就成了完顏亮的影子。稼軒曾不止一次地以佛貍影射完顏亮。例如在《水調歌頭》詞中說:“落日塞塵起,胡騎獵清秋。漢家組練十萬,列艦聳層樓。誰道投鞭飛渡,憶昔鳴髇血污,風雨佛貍愁。”詞中的佛貍,就是指完顏亮,正好作為此詞的解釋。佛貍祠在這里是象征南侵者所留下的痕跡。四十三年過去了,當年揚州一帶烽火漫天,瓜步山也留下了南侵者的足跡,這一切記憶猶新,而今佛貍祠下卻是神鴉社鼓,一片安寧祥和景象,全無戰斗氣氛。辛棄疾感到不堪回首的是,隆興和議以來,朝廷茍且偷安,放棄了多少北伐抗金的好時機,使得自己南歸四十多年,而恢復中原的壯志無從實現。在這里,深沉的時代悲哀和個人身世的感慨交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