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五代文學教案
(一)柳宗元(773——819),字子厚,河東(山西永濟縣)人。文與韓愈齊名,詩與韋應物并稱。其山水詩與山水游記,尤為后人稱頌。在提倡古文創作方面,與韓愈并稱,但詩風不同。柳宗元因參加永貞革新失敗而被貶謫南荒十四年,47歲死在貶所。所以,作者借詩歌傾泄胸中的憤悱之情。固其遭遇似屈原,其詩亦有屈騷之義,《唐詩別裁》卷四:“柳宗元詩長于哀怨,得騷之余意。”如《登柳州城樓寄漳汀封連四州》,以工整的格律抒哀怨之情。在山水詩方面, “王、孟、韋、柳”并稱,但風格不同。柳宗元的山水詩與其山水游記小品相似,滲透了遷謫意識。其《游南亭初還敘志七十韻》云:“投跡山水地,放情詠《離騷》。”風格清峭幽冷,如《江雪》、《漁翁》。
一生與禪僧多有往來。他的《送僧浩初序》開頭的第一句話便說: 韓愈與我是好朋友,他恨我嗜浮圖言,而尤其不贊成我與浮圖游。但是我不因他的反對而放棄我對佛禪的信仰。他認為:“凡為是道者,不愛官,不爭能,樂山水而嗜閑安者為名。吾病世之逐逐然唯印組為務以相軋也,則舍是而焉從?”柳宗元有詩一百六十三首,論禪詩就有三十多首,其比例不在王維之下。特別是柳宗元涉及禪學的文章竟有三十多篇,數量遠遠高于王維。柳宗元的性格氣質犟拗,不能豁達隨順,“知不可而愈進兮,誓不偷以自好”(《吊萇弘文》),“雖萬受擯棄,不更乎其內”( 《答周君巢餌藥久壽書》);他十多年身處荒遠窮僻之地,其直覺觀照必然擺脫不了悲愴哀怨情緒的干擾。《中夜起望西園值月上》詩云:“覺聞繁露墜,開戶臨西園。寒月上東嶺,泠泠疏竹根。石泉遠逾響,山鳥時一喧。倚楹遂至旦,寂寞將何言。” “一生去國六千里,萬死投荒十二年”(《別舍弟宗一》)。柳宗元被貶謫永州,情緒萬萬調整不過來,繁露墜地、冷水疏根的聲響都能使他不能入眠而倚楹待旦。詩末乃悲慨之語,卻以淡泊的字眼出之。清人沈德潛看出了他的這種故作高蹈閑散的內心痛苦說:“愚溪諸詠,處連蹇困厄之境,發清夷淡泊之音,不怨而怨,怨而不怨,行間言外,時或遇之。”(《唐詩別裁》)
柳宗元在《登柳州城樓寄漳、汀、封、連四州刺史》詩中寫道:“驚風亂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墻。”此兩句是寫實性的賦筆,又是象喻性的比興。霍松林先生評曰:“在這里,芙蓉與薜荔,正象征著人格的美好與芳潔。登城樓而望近處,從所見者中特意拈出芙蓉與薜荔,顯然是它們在暴風雨中的情狀使詩人心靈顫悸。風而曰驚,雨而曰密,飐而曰亂,侵而曰斜,足見對客觀事物已投射了詩人的感受。芙蓉出水,何礙于風,而驚風仍要亂飐;薜荔覆墻,雨本難侵,而密雨偏要斜侵。 這怎能不使詩人產生聯想,愁思彌漫呢!在這里,景中之情,境中之意,賦中之比興,有如水中著鹽,不見痕跡。”霍先生的讀解精彩之極,突出了詩人特定的政治斗爭環境中所觸發出來的個性情懷。(見《唐詩鑒賞辭典》第921頁,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年版)因為動則得咎的處境,柳宗元的精神始終處于一種驚悚惶懼的狀態,即使有良辰美景也引發不出賞心悅目的美感,風過鳥來都是一種魂驚魄動的感覺。“山城過雨百花盡, 榕葉滿庭鶯亂啼”(《柳州二月榕葉落盡偶題》);“高樹臨清池,風驚夜來雨”(《雨后曉行獨至愚溪北池》)。因身世不幸帶來心境的孤憤憂傷, 使他不可能具有高度虛空的心態而進入兩望同一的境界。柳宗元有詩云:“誰為后來者,當與此心期。”(《南澗中題》)意思是,以后有誰也被貶棄到我曾經囚居的那個地方,我相信他必定會與我有同樣的心情。因此柳宗元詩中多荒僻凄涼的場景,詩人特別注意精心選擇大量的微弱不幸的物象,正表現出其對于悲慘生活和命運的真實而深刻的體驗。不可能將不合理現實合理化而達到人生價值的轉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