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知識鏈接
一、朱自清的《匆匆》和豐子愷的《漸》的不同?
朱自清《匆匆》與豐子愷《漸》同中之異與異中之同。
朱自清《匆匆》所體現(xiàn)的是一種驀然回首感覺到時光匆匆時的一種惶恐與惆悵及無可奈何的情感,感傷意味相當(dāng)濃厚。
豐子愷《漸》雖也是時光流逝以后所體現(xiàn)的一種情感,但作者所表現(xiàn)出來的卻是理智的分析,非情感的體驗。
讀《匆匆》讓人感傷而惶恐,讀《漸》給人的感覺是微笑的嘆息。一者以感傷出之,一者以幽默表達。
讀《匆匆》,使人覺得自己是青年,是塵世中人;讀《漸》,使人覺得已入老年,至少也應(yīng)是中年,是智者,如豐子愷一般,應(yīng)是半出家的人。
朱自清是入世者,豐子愷是出世者。朱自清的感情是蔣捷的“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是詩人的感傷;豐子愷的感情是“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是哲人的思者。一者使人沉浸于其中,哀傷自悼,從傷感中有所奮發(fā);一者使人遠距離觀察人生,在哲理思考中體味人生。
二者所寫主題雖一,情感表達基本相同,然文字風(fēng)格、思想格調(diào)卻大異。倒使人想起同游同寫秦淮河的朱自清與俞平伯兩人的文章《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
二、嬰行的困惑
——由《漸》而管窺豐子愷之佛心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當(dāng)豐子愷邁入三十的時候,他開始思考人生的意義。在《秋》中他說:“‘三十’這個觀念籠在頭上,猶如張了一頂陽傘,使我的全身蒙了一個暗淡色的陰影,又仿佛在日歷上撕過了立秋的一頁以后,雖然太陽的炎威依然沒有減卻,寒暑表上的先驅(qū),大地的節(jié)候已經(jīng)從今移交于秋了。”
正是這種“秋”的心態(tài),使豐子愷意識到時間的無常,感慨人生在不斷的變化之中,不論我們是否意識,是否思考,而時光的飛逝擺在眼前,不得不面對,故而有《漸》。強大的時間流逝感,強大的捕捉不定的心情,使得《漸》產(chǎn)生一種超越個體存在的意義探求而升華為追求生命本體的意義。
《漸》中說人生的變化,逐漸地推進“真是大自然的神秘的原則,造物主的微妙的工夫!陰陽潛移,春秋代序,以及物類的衰榮生殺。無不暗合于這法則”。強烈的無奈感,對自然的崇拜,以及對“不可追者”的懷念和哀嘆,包含的是傳統(tǒng)佛家學(xué)說的“皆空”觀念。
用時間的必然流逝反映空間的不可保留,生命的意義本來就如同坐車乘車。車總須下,而人也不可能常在。蘇東坡曾說:“萬物曾不能以一瞬。”具體的時空觀在佛家眼里是人類自己的玩笑。豐子愷深受佛性的影響。一方面他認為人的本性以“童心”為最佳。故而借以表現(xiàn)童心,而表現(xiàn)生命的和諧,而同時,這種對童心的追憶中又內(nèi)含強烈的悲哀,童年之短暫,童心之不可保留是自然的巨大法則。這種不可逆不可留的法則導(dǎo)致人永恒的悲哀,對童年的追憶對童心的珍惜,表達的是豐子愷對生命悲劇的追悼,而這種追悼蘊涵著的是豐子愷內(nèi)心哲學(xué)性的痛苦。
《上帝知道》中,大衛(wèi)王曾說:“當(dāng)我功成名就之后,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們不可避免地長成大人,并且變得悲哀。”豐子愷便是具有這樣的宗教精神——生命無常,成長悲哀。“漸”字的可怕和對這個可怕的無奈,使三十歲的豐子愷陷入了精神危機。他一方面試圖用佛性來拯救自己的靈魂,他師從弘一法師,法名“嬰行”。這個名字出自老子的“能嬰兒乎”,弘一法師之前也曾給自己取名“李嬰”。“嬰”在佛家的講堂上的意義是豐富而深遠的。而師徒倆對于“嬰”的看中則是懷著一種強烈的悲憫,故而《漸》的主旨在勸化世人,但《漸》中卻透露出豐子愷的困惑。他試圖以勸慰他人的方式來勸慰自己,但是這樣虛妄的勸解顯然略顯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