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的證據
我走的時候,我還不知道曾經的生活,有一天會需要證明。[人活在世上需要有對象在證明著自己,證明來自于他人,來自于自己生活的地方,來自于自己的勞動成果。]第一部分: 寫作者的自責:離開故土的時候,因為不懂得曾經的生活有一天需要證明,沒有善待自己熟悉的一切。有一天會再沒有人能夠相信過去。我也會對以往的一切產生懷疑。那是我曾經有過的生活嗎?我真的看見過地深處的大風?更黑,更猛,朝著相反的方向,刮動萬物的骨骸和根須。我真的聽見過一只大鳥在夜晚的叫聲?整個村子靜靜的,只有那只鳥在叫。我真的沿著那條黑寂的村巷倉皇奔逃?背后是緊迫不舍的瘸腿男人,他的那條好腿一下一下地搗著地。我真的有過一棵自己的大榆樹?真的有一根拴牛的榆木樁?它的橫杈直端端指著我們家院門,找到它我便找到了回家的路[“拴牛的輸木樁”“它的橫杈直端端指著我們家院門”“找到它我便找到了回家的路”寫得自然而親切,寫出回憶中那份溫暖的感動。]。還有,我真的沐浴過那樣恒久明亮的月光?它一夜一夜地已經照透墻、樹木和道路,把銀白的月輝滲浸到事物的背面。在那時候,那些東西不轉身便正面背面都領受到月光,我不回頭就看見了以往。現在,誰還能說出一棵草、一根木頭的全部真實?誰會看見一場一場的風吹倒舊墻、刮破院門,穿過一個人慢慢松開的骨縫,把所有所有的風聲留在他的一生中?[使用反問句表現了珍惜曾經擁有的一切的重要性]這一切,難道不是一場一場的夢?[連續用了七個反問來深刻表現“我”對以往的一切產生懷疑,即消失的過去無法證明。]如果沒有那些舊房子和路,沒有揚起又落下的塵土,沒有與我一同長大仍舊活在村里的人、牲畜,沒有[連用三個“沒有”,用排比的形式來強調故鄉的一切會見證自己過去的存在,是作者今生今世的證據。]還在吹刮著的那一場一場的風,誰會證實以往的生活—-即使有它們,一個人內心的生存[“內心的生存”指人內心豐富的精神生活。文章的意思又進一層。如果人“內心的生存”找不到依憑,那么就會產生空虛感和漂泊感,所謂“精神的流浪”是現代人常有的精神疾患。本文的“證據”、“村莊”、“家園”實際上都包含多層的意思,既是日常生活的,又是精神的。]誰又能見證?第二部分:沒有了陪伴自己成長的證據,自己以往的生活沒法證實,自己對過去也產生了懷疑。我回到曾經是我的現在已成別人的村莊。[照應文章開頭]只幾十年功夫,它變成另一個樣子。盡管我早知道它會變成這樣—-許多年前他們往這些墻上抹泥巴、刷白灰時,我便知道這些白灰和泥皮遲早會脫落得一干二凈。他們打那些土墻時,我便清楚這些墻最終會回到土里—-他們挖墻邊的土,一截一截住上打墻,還喊著打夯③的號子,讓遠遠近近的人都知道這個地方在打墻蓋房子了。墻打好后,每堵墻邊都留下一個坑,墻打得越高坑便越大越深。他們也不填它,頂多在坑里栽幾棵樹,那些坑便一直在墻邊等著,一年又一年,那時我就知道一個土坑漫長等待的是什么。盡管“我”早就知道村莊遲早會變得面目全非,可是我幾十年后再回來,看到村莊的實際變化時,還是悵然若失。但我卻不知道這一切面目全非、行將消失時,一只早年間日日以清脆嘹亮的鳴叫喚醒人們的大紅公雞、一條老死窩中的黑狗、每個午后都照在(已經消失的)門框上的那一縷夕陽……是否也與一粒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