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娘怒沉百寶箱》課文解讀
公子自知手中只有五十金,此時費去大半,說到資斧困竭,進退兩難,不覺點頭道是。孫富又道:“小弟還有句心腹之談,兄肯俯聽否?”公子道:“承兄過愛,更求盡言。”孫富道:“疏不間親,還是莫說罷。”公子道:“但說何妨!”孫富道:“自古道:‘婦人水性無常。’況煙花之輩,少真多假。他既系六院名姝,相識定滿天下;或者南邊原有舊約,借兄之力,挈帶而來,以為他適之地。”公子道:“這個恐未必然。”孫富道:“既不然,江南子弟,最工輕薄,兄留麗人獨居,難保無逾墻鉆穴(跳墻打洞,指偷香竊玉的行為)之事。若挈之同歸,愈增尊大人之怒。為兄之計,未有善策。況父子天倫,必不可絕。若為妾而觸父,因妓而棄家,海內必以兄為浮浪不經之人。異日妻不以為夫,弟不以為兄,同袍(《詩•秦風•無衣》:“豈日無衣,與子同袍。”袍是一種長衣,日當衣,夜當被,同袍,同用一件袍。后遂以“同袍”喻朋友、同學、戰(zhàn)友之愛)不以為友,兄何以立于天地之間?兄今日不可不熟思也!”
公子聞言,茫然自失,移席(移坐挨近)問計:“據高明之見,何以教我?”孫富道:“仆有一計,于兄甚便。只恐兄溺枕席之愛,未必能行,使仆空費詞說耳!”公子道:“兄誠有良策,使弟再睹家園之樂,乃弟之恩人也。又何憚而不言耶?”孫富道:“兄飄零歲余,嚴親懷怒,閨閣離心。設身以處兄之地,誠寢食不安之時也。然尊大人所以怒兄者,不過為迷花戀柳,揮金如土,異日必為棄家蕩產之人,不堪承繼家業(yè)耳!兄今日空手而歸,正觸其怒。兄倘能割衽席(同義復詞,衽即“席”)之愛,見機而作,仆愿以千金相贈。兄得千金,以報尊大人,只說在京授館,并不曾浪費分毫,尊大人必然相信。從此家庭和睦,當無間言(非議,毀謗)。須臾之間,轉禍為福。兄請三思,仆非貪麗人之色,實為兄效忠于萬一也!”李甲原是沒主意的人,本心懼怕老子,被孫富一席話,說透胸中之疑,起身作揖道:“聞兄大教,頓開茅塞。但小妾千里相從,義難頓絕,容歸與商之。得妾心肯,當奉復耳。”孫富道:“說話之間,宜放婉曲。彼既忠心為兄,必不忍使兄父子分離,定然玉成兄還鄉(xiāng)之事矣。”二人飲了一回酒,風停雪止,天色已晚。孫富教家僮算還了酒錢,與公子攜手下船。正是:
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
發(fā)展:寫孫富歹意破姻緣,李甲薄情賣佳人。
卻說杜十娘在舟中,擺設酒果,欲與公子小酌,竟日未回,挑燈以待。公子下船,十娘起迎。見公子顏色匆匆,似有不樂之意,乃滿斟熱酒勸之。公子搖首不飲,一言不發(fā),竟自床上睡了。十娘心中不悅,乃收拾杯盤,為公子解衣就枕,問道:“今日有何見聞,而懷抱郁郁如此?”公子嘆息而已,終不啟口。問了三四次,公子已睡去了。十娘委決不下,坐于床頭而不能寐。到夜半,公子醒來,又嘆一口氣。十娘道:“郎君有何難言之事,頻頻嘆息?”公子擁被而起,欲言不語者幾次,撲簌簌掉下淚來。十娘抱持公子于懷間,軟言撫慰道:“妾與郎君情好,已及二載,千辛萬苦,歷盡艱難,得有今日。然相從數千里,未曾哀戚。今將渡江,方圖百年歡笑,如何反起悲傷?必有其故。夫婦之間,死生相共,有事盡可商量,萬勿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