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無路可走的時候(第一課時)
(二)
楚威王聞莊周賢,使使厚幣迎之,許以為相。莊周笑謂楚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獨不見郊祭之犧牛乎?養食之數歲,衣以文繡,以入太廟。當是之時,雖欲為孤豚,豈可得乎?子亟去,無污我!我寧游戲污瀆之中自快,無為有國者所羈;終身不仕,快吾志焉。”(楚威王聽說莊子很有才能,派使者帶著豐厚的禮物來聘請他,許諾他讓他做楚國的相。莊子笑著對楚國的使者說:“千金是很貴重利益;卿相是很尊貴的地位了。你難道沒有看到用來祭祀的牛嗎?飼養它幾年,給它披上錦繡,牽它到太廟,在這個時候,它雖然想做一個牛,哪里能夠做得到呢?你快快離開,不要玷污了我!我寧愿在污泥濁水之中游戲而讓自我快樂,不愿被那些享有國家的人所束縛;我一輩子不會做官,來使我心里快樂。”)
(三)
庖丁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響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經首》之會。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蓋至此乎?”
庖丁釋刀對曰:“臣之所好者道也,進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時,所見無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嘗見全牛也。方今之時,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導大窾,因其固然。技經肯綮之未嘗,而況大畈 乎!良庖歲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數千牛矣,而刀刃若新發于硎。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于硎。雖然,每至于族,吾見其難為,怵然為戒,視為止,行為遲。動刀甚微,磔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志,善刀而藏之。”
文惠君曰:“善哉!吾聞庖丁之言,得養生焉。”
(四)
莊子妻死,惠子吊之。莊子則方箕踞鼓盆而歌抬。惠子曰:“與人居,長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亦甚乎?”莊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獨何能無慨然?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人且偃然寢于巨室,而我嗷嗷然隨而哭之,自以為不通乎命,故止也。”
(五)
莊周家貧,故往貸粟于監河侯。監河侯曰:“諾。我將得邑金,將貸子三百金,可乎?”莊周忿然作色曰:“周昨來,有中道而呼者;周顧視,車轍中有鮒魚焉。周問之曰‘鮒魚來,子何為者邪?’對曰:‘我東海之波臣也。君豈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諾。我且南游吳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鮒魚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與,我無所處。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于枯魚之肆!’”
(六)
郢人堊漫其鼻端,若蠅翼,使匠石斫之。匠石運斤成風,聽而斫之,盡堊而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一個楚國人用白粉涂抹自己的鼻尖,就好像蒼蠅的翅膀那樣薄,他讓一個工匠用斧頭把白粉砍掉。工匠輪起斧頭呼呼如一陣大風,這個楚人聽憑他去砍,結果鼻尖的白粉全被砍掉但是鼻子沒受傷,這位楚國人站在那里面不改色心不跳)
莊子(約前369~前286),名周,宋國蒙人,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曾任漆園吏。楚威王聞其賢,聘以為相,不就,窮困終生。莊子生活在戰國時代,當時周室已然衰微,諸侯紛爭,并厚招游學之士,欲使其為己所用,而各方志士則欲救世弊,窮竭神慮,著述立說,于是以人力救世之學并起,這些學說絕大多數是人與人爭斗之下的產物,是為諸侯所用的政治工具。身處亂世的莊子清醒地認識到以政治理想的實現為目的的人道非但不能使人世契合于清靜無為的天道,反倒是背離道途使人世愈加紛亂不堪的重要因素。因此莊子之道是在以天道批判人道,從保全生命本質出發形成的一套以養生和間世為內容的思想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