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徑分岔的花園》課文解讀
從那一刻開始,我覺得周圍和我身體深處有一種看不見的、不可觸摸的躁動。不是那些分道揚鑣的、并行不悖的、最終匯合的軍隊的躁動,而是一種更難掌握、更隱秘的、已由那些軍隊預先展示的激動。[富有鼓動性的句子喚醒了“我”一時迷于迷宮的心念,想起了此行的任務。]斯蒂芬•艾伯特接著說:
“我不信您顯赫的祖先會徒勞無益地玩弄不同的寫法。我認為他不可能把十三年光陰用于無休無止的修辭實驗。在您的國家,小說是次要的文學體裁;那時候被認為不登大雅。彭 是個天才的小說家,但也是一個文學家,他絕不會認為自己只是個寫小說的。和他同時代的人公認他對玄學和神秘主義的偏愛,他的一生也充分證實了這一點。哲學探討占據他小說的許多篇幅。[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他的小說多以哲學探討為內容。]我知道,深不可測的時間問題是他最關心、最專注的問題。可是《花園》手稿中唯獨沒有出現這個問題。甚至連時間這個詞都沒有用過。您對這種故意回避怎么解釋呢?”
我提出幾種看法,都不足以解答。我們爭論不休,斯蒂芬•艾伯特最后說:
“設一個謎底是‘棋’的謎語時,謎面唯一不準用的字是什么?”我想一會兒后說:
“‘棋’字。”
“一點不錯,”艾伯特說,“小徑分岔的花園是一個龐大的謎語,或者是寓言故事,謎底是時間;這一隱秘的原因不允許手稿中出現‘時間’這個詞。自始至終刪掉一個詞,采用笨拙的隱喻、明顯的迂回,也許是挑明謎語的最好辦法。彭 在他孜孜不倦創作的小說里,每有轉折就用迂回的手法。我核對了幾百頁手稿,勘正了抄寫員的疏漏錯誤,猜出雜亂的用意,恢復、或者我認為恢復了原來的順序,翻譯了整個作品;[漢學家斯蒂芬•艾伯特花費了大量的心血,終于破解了小徑分岔的花園的秘密。]但從未發現有什么地方用過‘時間’這個詞。顯而易見,小徑分岔的花園是彭 心目中宇宙的不完整、然而絕非虛假的形象。您的祖先和牛頓、叔本華不同的地方是他認為時間沒有同一性和絕對性。他認為時間有無數系列,背離的、匯合的和平行的時間織成一張不斷增長、錯綜復雜的網。由互相靠攏、分歧、交錯或者永遠互不干擾的時間織成的網絡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在大部分時間里,我們并不存在;在某些時間,有你而沒有我;在另一些時間,有我而沒有你;再有一些時間,你我都存在。目前這個時刻,偶然的機會使您光臨舍間;在另一個時刻,您穿過花園,發現我已死去;再在另一個時刻,我說著目前所說的話,不過我是個錯誤,是個幽靈。”
“在所有的時刻,”我微微一震說,“我始終感謝并且欽佩你重新創造了彭 的花園。”
“不可能在所有的時刻,”他一笑說,“因為時間永遠分岔,通向無數的將來。在將來的某個時刻,我可以成為您的敵人。”
我又感到剛才說過的躁動。[“我”將殺掉這個人,但他與“我”無冤無仇,“我”并不想與他為敵,但是他說到“您的敵人”卻提醒“我”將馬上采取的行動。]我覺得房屋四周潮濕的花園充斥著無數看不見的人。那些人是艾伯特和我,隱蔽在時間的其他維度之中,忙忙碌碌,形形色色。我再抬起眼睛時,那層夢魘似的薄霧消散了。黃黑二色的花園里只有一個人,但是那個人像塑像似的強大,在小徑上走來,他就是理查德•馬登上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