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包弟》教案
五月 10日,《人民日報》發表署名文章,點名批判巴金。
九月 18日,被“紅衛兵”帶到復旦大學,關在學生宿舍六號樓近一個月。26日開批判會。
十月 “造反派”在上海作協舊址批斗前上海市委宣傳部部長石西民,被拉去陪斗。
本年,上海市紅代(籌)批判文藝黑線聯絡站、上海市文藝界批判文藝黑線聯絡站等,先后編印多種巴金批判專輯。
3. 巴金自白——我在文革中
我十幾歲的時候,讀過一部林琴南翻譯的英國小說,可能就是(十字軍英雄記)吧,書中有一句話,我一直忘記不了:"奴在身者,其人可憐;奴在心者,其人可鄙。"話是一位公主向一個武士說的,當時是出于誤會,武士也并不是真的奴隸,無論在身或者在心。最后好像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使我感到興趣的并不是這個結局。但是我也萬想不到小說中一句話竟然成了十年浩劫中我自己的寫照。經過那10 年的磨煉,我才懂得"奴隸"這個字眼的意義。在悔恨難堪的時候,我常常想起那一句名言,我用它來跟我當時的處境對照,我看自己比任何時候更清楚,奴隸,過去我總以為自己同這個字眼毫不相干,可是我明明做了10 年的奴隸!這10 年的奴隸生活也是十分復雜的。我們寫小說的人愛說,有生活跟沒有生活大不相同,這倒是真話。從前我對"奴在身者"和"奴在心者"這兩個詞組的理解始終停留在字面上。例如我寫《 家》 的時候,寫老黃媽對覺慧談話,禱告死去的太太保佑這位少爺,我心想這大概就是"奴在心者";又如我寫鳴鳳跟覺慧談話,覺慧說要同她結婚,鳴鳳說不行,太太不會答應,她愿做丫頭伺候他一輩子。我想這也就是"奴在心者"吧。在‘'文革"期間我受批斗的時候.我的罪名之一就是"歪曲了勞動人民的形象"。有人舉出了老黃媽和鳴鳳為例,說她們應當站起來造反,我卻把她們寫成向"階級敵人"低頭效忠的奴隸。過去我也常常翻閱、修改自己的作品,對鳴鳳和黃媽這兩個人物的描寫不曾看出什么大的問題。忽然聽到這樣的批判,覺得問題很嚴重,而且當時只是往牛角尖里鉆,完全跟著"造反派"的邏輯繞圈子。我想,我是在官僚地主的家庭里長大的,受到舊社會、舊家庭各式各樣的教育,接觸了那么多的舊社會、舊家庭的人,因此我很有可能用封建地主的眼光去看人看事,越想越覺得"造反派"有理,越想越覺得自己有罪。說我是地主階級的"孝子賢孫",我承認;說我寫《 激流》 是在為地主階級樹碑立傳,我也承認;1970 年我們在農村"三秋"勞動,我給揪到田頭,同當地地主一起挨斗.我也低頭認罪,我想我一直到23年都是靠老家養活,吃飯的錢都是農民的血汗,挨批挨斗有什么不可以!但是1970 年的我和1967 、l968 年的我已經不相同了。1966 年9 月以后在"造反派的"引導和威脅之下(或者說用鞭子引導之下),我完全用別人的腦子思考,別人大吼"打倒巴金!" ,我也高舉右手響應。這個舉動我現在回想起來,覺得不大好理解。但當時我并不是做假,我真心表示自己愿意讓人徹底打倒,以便從頭做起,重新做人。我還有通過吃苦完成自我改造的決心。我甚至因為"造反派"不"諒解"我這番用心而感到苦惱。我暗暗對自己說:"他們不相信你,不要緊,你必須經得住考驗"。每次批斗之后,"造反派"照例要我寫"思想匯報",我當時身心十分疲倦,很想休息。但聽說要馬上交卷,就打起情神,認真匯報自己的思想,總是承認批判的發言打中了我的要害,批斗真是為了挽救我,"造反派"是我的救星。那一段時期,我就是只按照"造反派"經常高呼的口號和反復宜傳的"真理"思考的。我再也沒有自己的思想。倘使追問下去,我只能回答說:只求給我一條生路。1969 年后我漸漸地發現"造反派"要我相信的'‘真理"他們自己并不相信,他們口里所講的并不是他們心里所想的。最奇怪的是1969 年5 月23 日學習毛主席的《 講話》 ,我寫了"思想匯報"。我們那個班組的頭頭大加表揚,把"匯報"掛出來,加上按語說我有認罪服罪、向人民靠攏的誠意。但是過兩三天上面講了什么話,他們又把我揪出來批斗,說我假意認罪、騙取同情。誰真誰假,我開始明白了。我仍然按時寫'‘思想匯報",引用"最高指示"痛罵自己,但是自己的思想暗暗地、慢慢地在進行大轉彎。我又有了新的發現:我就是"奴在心者",而且是死心塌地的精神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