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憤
二、從報國無門衰鬢先斑的個人境遇中來。陸游生于1125年,就在他出生的第二年,金兵南侵,他的父親不得不帶著家人南下逃難,九歲時才返鄉(xiāng)定居。這種生活,在陸游幼小的心靈深處埋下了仇恨的種子。他出生于一個有文化教養(yǎng)的官僚家庭,其父陸宰是一個正直的愛國知識分子。這種家庭環(huán)境,對陸游愛國精神的形成有很大影響。18歲時又師從曾幾,不僅學詩,更受到言傳身教的愛國教育,20歲時便立下了“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的志愿。但是,由于君上昏聵,朝廷內(nèi)秦檜為首的投降派把持朝政,使得全國的抗戰(zhàn)形勢每況愈下。觀其一生,陸游仕途坎坷,始終沒有得到重用。29歲時赴試,明年復試,由于名列秦檜之孫秦塤之前,且“喜論恢復”,觸怒了秦檜,竟被黜落。其后孝宗即位,起用抗戰(zhàn)派人士,賜他進士出身,派任地方通判。后張浚北伐,終以失敗告終。因陸游曾力說張浚北伐,因此被加上“鼓唱是非,力說張浚用兵”的罪名,罷歸山陰故里。后入王炎幕府擔任川陜宣撫使司干辦公事(主管視察軍政事務),但不到一年王炎被召東歸,他被調(diào)成都,代理地方官,無所作為。范成大鎮(zhèn)蜀,他被召為成都府參議官,后雖入朝任朝議大夫、禮部郎中等職,但十余年間,三遭黜落:在江西任上因撥義倉救災,以“擅權”罪免官還鄉(xiāng);在淮東任上以“不自檢飭,所為多越于規(guī)矩”論罷;朝官任上又被誣為“嘲詠風月”而罷黜。此后二十年中,除了一年起用為史官外,一直閑居在山陰家中。他的一生,“恢復”之志貫穿始終。他深感悲哀的是,“早歲哪知世事艱,中原北望氣如山”,一心想建功立業(yè),取得“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那樣的戰(zhàn)績,但是,“諸公誰聽芻蕘策,吾輩空懷畎畝憂”。他在詩中所用的檀道濟 “塞上長城空自許” 的故事,頗能引人聯(lián)想:自己一心報國,在北望中原時豪氣如山,愿做“塞上長城”,頗有自許之情,但到頭來仍是一場“空”,朝廷并不重用他,使得他“報國欲死無戰(zhàn)場”(《隴頭水》);更讓人想到岳飛因“莫須有”的罪名被殺害的殘酷現(xiàn)實,這怎不讓愛國者悲哀、讓愛國者憤怒!他希望象諸葛亮那樣六出祁山,施展抱負,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盡管諸葛亮最后以失敗告終,但卻一直拼殺在對敵斗爭的前線。而自己呢,卻只能喟然長嘆:“出師一表真名世,千載誰堪伯仲間”!寫《書憤》時詩人已經(jīng)61歲。人活七十古來稀,此時的詩人已是暮年。想到“氣如山”的早歲,現(xiàn)在卻一事無成,落得個“心在天山,身老滄州”的結局。他“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臺”,但這只是一廂情愿,朝廷不重用,歲月不饒人,這是怎樣的無可奈何呢?本來,有志不在年高,但那是在客觀外界條件較好的情況下,主觀努力而奮發(fā)終有作為的情形。而陸游主觀上一心報效國家,力圖恢復,而朝廷不僅不提供其條件,反而處處設障掣肘,使詩人志不得伸,事無可成。垂暮之年遭罷黜,66歲時被迫退居鄉(xiāng)里,“身還民服,口誦農(nóng)書”,“身雜老農(nóng)間”,老境頹唐。雖不忘恢復之志,但畢竟年事已高,衰鬢先斑,“塞上長城”之許已成空言,面對鏡中衰鬢,只能顧影自憐,悲憂之憤便躍然紙上。
綜上所述,《書憤》之“憤”,實在是憤中含悲,憤中含憂,憤中有報國之義。